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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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安娜對母親言出必行的本事非常佩服。
她不知道母親做了什麽，但她真的說服了伊麗莎白來家裏用晚餐，並且還就之前疏遠她的事對自己道歉。
但今時不同往日，安娜現在可不是伊麗莎白哄一下就消氣的小孩子了。
她拉著臉，撅著嘴，擺出一副還在生氣的模樣，明擺著是要伊麗莎白哄她。
伊麗莎白卻不哄她，自個兒在旁邊彈安娜的吉他，邊彈邊唱，用走調的民謠滋擾她的耳朵。
安娜頂著伊麗莎白的歌聲裝生氣，裝了兩分鐘就舉白旗，她捂著耳朵：“不要唱啦！難聽死了！莉莉你個壞蛋！故意唱歌來折磨我！”
伊麗莎白放開吉他，也撅嘴，巴巴看著安娜：“我自己的妹妹說我唱歌難聽，我難過，我傷心，不行，我也要人哄！”
安娜撲到伊麗莎白身上，把她壓在床上撓她癢癢，伊麗莎白擋住她使壞的手，姐妹倆滾做一團，笑聲和尖叫聲能穿透墻壁。
“安娜，伊麗莎白，吃飯了。”波莉推開房門，猝不及防看到兩個女孩衣衫淩亂嬉笑玩鬧。
伊麗莎白趕緊推開安娜，整理被安娜扯亂的衣衫，梳理發髻，一邊不忘道歉：“抱歉，我們馬上出去。”
要是讓湯米看見可不得了。
這個念頭鬼使神差地鉆進波莉的腦子裏。
伊麗莎白整理好儀容，對波莉笑笑，走出安娜的房間。
安娜落後伊麗莎白一步，走到母親面前，挽著母親的手：“謝謝媽媽，媽媽最好了。”在波莉臉上親一口，像小孩子一樣向母親撒嬌。
波莉感受著女兒對自己的親近，心裏滿滿漲漲，只要能看到安娜的笑容，只要能讓安娜一直像今天這樣和自己親近，要她做再多事都她都心甘情願。
*
晚餐後，伊麗莎白照舊要回家睡覺，哪怕安娜撒嬌撒癡要留她在自家過夜，伊麗莎白也沒有答應。她在這方面特別註意，很少會在別人家留宿。
尤其是經過幾個小時的沈澱，在收到手槍的興奮勁過去之後，伊麗莎白越想越覺得湯米對自己的態度不對。
她長得好，從小為這張臉受了多少優待，但多是一些小恩小惠，比如買衣服打個折扣，買首飾送對小耳環之類的。也有出手太大方的，比如直接把整家裁縫店所有女式衣裙包下來送給她，或者送給她一整套祖母綠首飾之類的，那些她要麽當場退回去，要麽還是當場退回去，收都不帶收的。
也有人送東西送到她心坎上的，比如她剛開始寫小說掙錢那會兒，有出版社要買下她的小說版權，那時查爾斯就幫著她從頭到尾處理得妥妥帖帖，事後還不肯收她的律師費，說和大哥愛德華是多年交情，不能掙愛德華妹妹的錢。後來她和查爾斯的緣分也是從這裏開始的。
下午湯米給她送手槍那會兒她只顧著高興，還稀裏糊塗在湯米的堅持下收了禮，現在回想起來真是不應該。
湯米·謝爾比可不是什麽善心人，他送了這麽大一份禮，肯定是想得到更大的回報。她要是當場堅持著沒收還好，當場收了，現在退不好退，可要回一份價值相當的禮物也不好回。她最近手頭緊到連著一個月三餐吃土豆了，哪裏還有錢給湯米回禮？真要回禮，恐怕得等到有報社願意接受她的稿件，她有稿費進賬才能回，可那要等到什麽時候？
真是頭疼。
伊麗莎白深覺自己還是要離謝爾比家的人遠一點為好，不用遠著安娜，就遠著謝爾比家其他人，尤其是遠著湯米·謝爾比就行。
想到這裏，伊麗莎白就感到懷裏的手槍十分沈重。
伊麗莎白穿上外套，帶上毛線帽，圍好圍巾，在門邊和眾人道別，安娜挽著她的手不想讓她走。
“莉莉，你就留下來嘛好不好？外面都飄雪花了，這麽冷還出門多不好？”安娜又在那裏撒嬌，夾著嗓子巴巴看著伊麗莎白。
要是她撒嬌的對象是波莉，她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波莉也能給她摘來。
可她撒嬌的對象是伊麗莎白，伊麗莎白從小受過安娜多少次撒嬌，安娜撒嬌的功力再如何了得，這麽多年下來伊麗莎白也生出不少免疫力，這時安娜的撒嬌大法便不十分好使了。
只見伊麗莎白硬著心腸掰開安娜的手，捏捏她軟嫩嫩的臉蛋：“乖，我過幾天再來看你。”
安娜咬著唇把伊麗莎白送出家門，伊麗莎白還沒走出一米，湯米就撐傘追上去，看得安娜一楞一楞。
安娜扭頭問母親：“媽媽，我覺得湯米對莉莉特別不同，他是不是對莉莉有不一樣的心思？”
波莉也捏捏女兒的臉蛋，力道特別輕，特別柔：“他喜歡她。”
安娜哼一聲，“喜歡莉莉的人多了去了，他喜歡又怎麽樣？”
艾達在母女倆後頭，幽幽說道：“湯米從小想要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他喜歡貝絲，我看貝絲早晚得進我們家。”
安娜反駁：“莉莉是人，不是東西。而且莉莉很愛查爾斯，她不打算再嫁的。”她看著硬是湊上去給伊麗莎白撐傘的湯米，覺得他怎麽看怎麽礙眼，“查爾斯是貴族出身，又是牛津大學的畢業生，以前還是倫敦有名的律師，湯米怎麽跟他比？”
查爾斯那麽好的條件，他追莉莉也花了好大一番工夫呢。
艾達：“可是他死了。”
安娜：“他在莉莉心裏沒有死。”莉莉是個很長情的人，不會因為查爾斯死了就迅速拋開查爾斯愛上別的男人。
艾達：“那是貝絲死腦筋，人都死了還有什麽好牽掛的。”
安娜：“是你不懂愛情。”
波莉把這對鬥嘴的表姐妹趕回家，關門，把漸趨凜冽的風雪擋在門外。
*
伊麗莎白一點也不想湯米送自己回家。
她現在是真不想和湯米有超出一般人的交往，她也不想收湯米的禮物，怕收得多了以後在湯米面前直不起腰。
尤其是懷裏的手槍，她白天怎麽就腦子糊塗收下了呢？現在想回禮也回不了，要是直接收禮不回，那她不成了貪人禮物的輕浮女人？
她可是知道倫敦社交圈裏有些女人，專門就是靠收男人禮物過活的，那些人說得好聽是交際花，其實就是高級一點的妓|女而已。
要不還是把手槍還回去吧，不知道湯米肯不肯收回去？
“在想什麽？”湯米冷不丁問她。
伊麗莎白沒留神說了實話：“想你能不能收回手槍。”
話一出口，她有些懊惱，卻也不能把說出來的話咽回去，只能將錯就錯，把手槍掏出來：“我很感謝你的禮物，但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能收。你這份禮物太貴重了，我沒辦法回禮，就這麽收下以後我就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你了，你還是收回去吧。”
伊麗莎白說得臉都紅了，收下別人的禮物又退回是一件很失禮的事，她從沒做過這麽失禮的事。
湯米自然是不肯收回，他送出的東西從來就沒有往回收的。
“上次不經你同意親了你，這把槍就當做我給你賠罪的禮物，你不用回禮。你如果執意不收，我只會理解為你不滿意我的賠禮，回頭我給你找更貴重的東西，直到你願意收為止。”湯米掐準了伊麗莎白的脈。
伊麗莎白的臉更紅了，不知是被風雪刮紅的還是被湯米的話氣紅的。
她知道湯米是真的能說到做到，只好把手槍收回去。
冰冷的槍身凍得她手指僵硬。
終於來到自家樓下，伊麗莎白匆匆扔下一句“再見”就沖進樓道，甚至沒有回頭看湯米一眼。
湯米看著她小小的身影消失的黑暗的樓道裏，拿出煙盒，抽出一支煙，點燃，邊吸煙邊往回走。
回頭伊麗莎白肯定又要想辦法躲著自己了。嘖，追女人真麻煩，追一個受過良好教育、滿腦子社交禮儀的女人更麻煩。
想到這裏，湯米扔掉只抽一半的香煙，轉身往麗茲·斯塔克家去。
*
第二天清晨，安娜又在湯米身上聞到那股濃烈的劣質香水味。
他又去外面找妓|女過夜了。
——是的，安娜之前問了母親，才知道湯米根本沒有交往中的戀人，他只是有幾個相好的私|妓，得空的時候會去找那些女人解決需求。
也因此，安娜在確認湯米喜歡莉莉之後，對他更看不上眼了。
什麽人啊，一邊對莉莉獻殷勤，一邊跟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上|床。他根本不是真心喜歡莉莉，連查爾斯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第二天傍晚，安娜把湯米堵在回家的路上。
她今天特地跟學校告假提早下班，就是為了解決湯米的問題。
安娜對覬覦莉莉的人沒好臉色：“媽媽說你喜歡莉莉，是真的嗎？”
湯米毫不驚訝自己的心思被波莉看穿，他驚訝的是安娜居然會找上自己。
“是又怎麽樣？”他用獨特的漫不經心的語調說。
安娜直截了當：“你不是一個好丈夫的人選，我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以後不要再糾纏莉莉。”
湯米嗤笑：“這事你說了不算。”他要娶誰什麽時候輪到一個表妹說話？
安娜昂頭：“我說了能算。我是莉莉的妹妹，我不點頭，莉莉不會讓我有新的姐夫。以前查爾斯向莉莉求婚，我們家每個人，從我養父母到兩個哥哥再到我，我們全部人都同意了，莉莉才答應求婚的。”
現在吉本斯家就剩她一個，她不點頭，不管什麽人都別想娶莉莉。
她會幫爹地媽咪和哥哥們把好關，不會讓莉莉被壞人欺負的。
湯米默默吸煙。
安娜張牙舞爪威脅他：“如果你對莉莉不是真心，你只是想玩弄莉莉，我勸你早點收手。不然我有辦法讓你雞飛蛋打，你別不信。”
湯米抽完一整支煙：“我沒有玩弄伊麗莎白的意思。”
安娜冷哼，“你最好沒有。”不然她就讓媽媽幫忙，媽媽不幫，她就跟莉莉離開謝爾比家。
湯米：“你認為我配不上伊麗莎白，為什麽？”安娜自小和伊麗莎白一起長大，她對伊麗莎白的了解比自己更深。或許她可以讓他的追求之路少一點波折。
安娜警惕地看他一眼：“你問這個幹嘛？”
湯米：“你不願意我追求伊麗莎白總要給我一個理由，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如果你能說服我，我就放棄，以後不會再找伊麗莎白麻煩。”當然，“麻煩”的定義是什麽由他來定。
安娜思考一下，覺得這個條件她可以接受，便一條條列舉：“第一，莉莉很在意丈夫的忠誠。你一邊喜歡莉莉，一邊還找外面的女人上床，這絕對不行。或許有些女人可以接受丈夫在外面亂睡女人，但莉莉不是這種人。
“第二，莉莉喜歡有文化的人，你沒讀過多少書。莉莉的先夫查爾斯可是牛津大學三一學院法律系的一等榮譽學士，你連大學都沒讀過，比查爾斯差遠了，莉莉不會喜歡你的。
“第三，你的職業。剃刀黨聽起來霸氣，說穿了就是收保護費的小混混，游走在合法和非法的邊際。莉莉甚至不願意讓我接觸謝爾比家的生意，你認為她會接受一個職業混混頭子當丈夫？別做夢了。”
這麽一列舉，安娜發現自己反對的理由並不是很多，不過沒關系，數量不夠，質量來湊，每一條理由都實實在在，可不是她雞蛋裏面挑骨頭。
“理由我說完了，每一條都是真實的，你說到做到，以後別再糾纏莉莉。知道沒有？”安娜要湯米履行諾言。
湯米也認可安娜的說法，但要他就這樣放棄伊麗莎白，卻是萬萬不可能。
“我和伊麗莎白在一起，她就可以成為你永遠的家人，你不必擔心你們兩姐妹各自嫁人以後變得疏遠。”湯米誘惑她。
安娜不為所動：“莉莉的幸福最重要。”瞪湯米一眼，“你想食言？”
湯米避而不答，反問道：“你認為伊麗莎白現在被埃塞克斯公爵追著做情婦、像下水道裏的老鼠一樣到處躲藏的日子很幸福？還是你認為她在這種情況下能找到另一個牛津大學的一級榮譽畢業生做丈夫？”
這個問題安娜當然想過。
“埃塞克斯公爵今年六十七，已經是等著蒙上帝召喚的年紀了。等他死了，莉莉就不用再躲了。”
湯米：“萬一他很長壽，活到八十多歲呢？你要知道，養尊處優的貴族一般都能活很久，只有天天操勞的窮人會早死。”
這種可能性安娜也想過，但她拒絕相信這種可能會成真。
“上帝保佑莉莉，祂不會讓那個禍害活這麽久的。”安娜的底氣不足。
湯米：“你要把伊麗莎白下半輩子的幸福托付給虛無縹緲的上帝，萬一上帝保佑的是埃塞克斯公爵怎麽辦？公爵有錢有勢，他能給上帝捐更多稅，你憑什麽認為上帝不會有保佑他？”
安娜沒辦法反駁。
她從沒想得這麽深遠。
湯米趁熱打鐵：“退一步說，即便上帝願意保佑伊麗莎白，誰知道祂要到什麽時候才保佑？伊麗莎白堅持不到那個時候。”
安娜皺眉：“你什麽意思？”
湯米：“伊麗莎白最近一日三餐都在吃土豆，她手裏的錢應該不夠花了。”他問過伊麗莎白一直光顧的小販，也從伊麗莎白家見過她吃剩的土豆——只有土豆。
安娜先是不信：“不可能。查爾斯給莉莉留了一大筆錢，還有我養父母，還有亨利，都給莉莉留了很多遺產，她怎麽可能缺錢花？”
湯米：“我不知道伊麗莎白手裏有多少遺產，我只知道，如果伊麗莎白手頭有錢，她不會一直吃最討厭的土豆。”
這個理由很在理。
安娜很快想通：“莉莉手裏的錢都存在她用真名開的英格蘭銀行的賬戶裏了，她沒辦法在不驚動埃塞克斯公爵的前提下取錢——公爵跟英格蘭銀行的董事很熟，莉莉取錢他肯定會察覺的。可莉莉還有稿費收入啊！”
湯米想到自己前次見過的退稿信：“恐怕沒有稿費，我在她家見過退稿信。”
安娜終於捋清情況，心裏又好氣又心疼：“我說莉莉昨天看著有點瘦了，我還以為是我看錯。她總是這樣，什麽困難都不跟我說，只知道自己死撐。”真想狠狠打她一頓屁股，就像她小時候不聽話媽咪教訓她一樣。
湯米想到昨天明明很喜歡卻推三推四不肯收他禮物的伊麗莎白，由衷認同：“她的確是。”
他打開煙盒，“我幫伊麗莎白找了一份工作，在加裏森酒吧算賬，工資是周薪二十英鎊。你去告訴伊麗莎白，讓她明天開始上班。她有了收入，應該能過的好點。”
安娜正眼看湯米：“你怎麽不自己去？”
湯米瞥她一眼：“我去她肯定不願來。”看他昨天送一把槍有多難就知道。
有道理。
安娜又問：“周薪二十英鎊？”
湯米：“雇主願意出這麽多，用不著你心疼。”
安娜：真當她不知道加裏森酒吧已經成了謝爾比家的產業，這些錢不就等於湯米自己貼補的。
“工資比外面同等崗位的工資高太多，莉莉一看就知道有貓膩，她不會答應的。減掉一半，一周十鎊差不多了。”安娜提議。
湯米點燃一支煙：“可以。”
安娜看著湯米低頭點煙，忽然意識到一個事實：湯米在莉莉面前很少吸煙。
或許這個家夥沒有那麽不可取。
安娜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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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對母親言出必行的本事非常佩服。
她不知道母親做了什麽，但她真的說服了伊麗莎白來家裏用晚餐，並且還就之前疏遠她的事對自己道歉。
但今時不同往日，安娜現在可不是伊麗莎白哄一下就消氣的小孩子了。
她拉著臉，撅著嘴，擺出一副還在生氣的模樣，明擺著是要伊麗莎白哄她。
伊麗莎白卻不哄她，自個兒在旁邊彈安娜的吉他，邊彈邊唱，用走調的民謠滋擾她的耳朵。
安娜頂著伊麗莎白的歌聲裝生氣，裝了兩分鐘就舉白旗，她捂著耳朵：“不要唱啦！難聽死了！莉莉你個壞蛋！故意唱歌來折磨我！”
伊麗莎白放開吉他，也撅嘴，巴巴看著安娜：“我自己的妹妹說我唱歌難聽，我難過，我傷心，不行，我也要人哄！”
安娜撲到伊麗莎白身上，把她壓在床上撓她癢癢，伊麗莎白擋住她使壞的手，姐妹倆滾做一團，笑聲和尖叫聲能穿透墻壁。
“安娜，伊麗莎白，吃飯了。”波莉推開房門，猝不及防看到兩個女孩衣衫淩亂嬉笑玩鬧。
伊麗莎白趕緊推開安娜，整理被安娜扯亂的衣衫，梳理發髻，一邊不忘道歉：“抱歉，我們馬上出去。”
要是讓湯米看見可不得了。
這個念頭鬼使神差地鉆進波莉的腦子裏。
伊麗莎白整理好儀容，對波莉笑笑，走出安娜的房間。
安娜落後伊麗莎白一步，走到母親面前，挽著母親的手：“謝謝媽媽，媽媽最好了。”在波莉臉上親一口，像小孩子一樣向母親撒嬌。
波莉感受著女兒對自己的親近，心裏滿滿漲漲，只要能看到安娜的笑容，只要能讓安娜一直像今天這樣和自己親近，要她做再多事都她都心甘情願。
*
晚餐後，伊麗莎白照舊要回家睡覺，哪怕安娜撒嬌撒癡要留她在自家過夜，伊麗莎白也沒有答應。她在這方面特別註意，很少會在別人家留宿。
尤其是經過幾個小時的沈澱，在收到手槍的興奮勁過去之後，伊麗莎白越想越覺得湯米對自己的態度不對。
她長得好，從小為這張臉受了多少優待，但多是一些小恩小惠，比如買衣服打個折扣，買首飾送對小耳環之類的。也有出手太大方的，比如直接把整家裁縫店所有女式衣裙包下來送給她，或者送給她一整套祖母綠首飾之類的，那些她要麽當場退回去，要麽還是當場退回去，收都不帶收的。
也有人送東西送到她心坎上的，比如她剛開始寫小說掙錢那會兒，有出版社要買下她的小說版權，那時查爾斯就幫著她從頭到尾處理得妥妥帖帖，事後還不肯收她的律師費，說和大哥愛德華是多年交情，不能掙愛德華妹妹的錢。後來她和查爾斯的緣分也是從這裏開始的。
下午湯米給她送手槍那會兒她只顧著高興，還稀裏糊塗在湯米的堅持下收了禮，現在回想起來真是不應該。
湯米·謝爾比可不是什麽善心人，他送了這麽大一份禮，肯定是想得到更大的回報。她要是當場堅持著沒收還好，當場收了，現在退不好退，可要回一份價值相當的禮物也不好回。她最近手頭緊到連著一個月三餐吃土豆了，哪裏還有錢給湯米回禮？真要回禮，恐怕得等到有報社願意接受她的稿件，她有稿費進賬才能回，可那要等到什麽時候？
真是頭疼。
伊麗莎白深覺自己還是要離謝爾比家的人遠一點為好，不用遠著安娜，就遠著謝爾比家其他人，尤其是遠著湯米·謝爾比就行。
想到這裏，伊麗莎白就感到懷裏的手槍十分沈重。
伊麗莎白穿上外套，帶上毛線帽，圍好圍巾，在門邊和眾人道別，安娜挽著她的手不想讓她走。
“莉莉，你就留下來嘛好不好？外面都飄雪花了，這麽冷還出門多不好？”安娜又在那裏撒嬌，夾著嗓子巴巴看著伊麗莎白。
要是她撒嬌的對象是波莉，她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波莉也能給她摘來。
可她撒嬌的對象是伊麗莎白，伊麗莎白從小受過安娜多少次撒嬌，安娜撒嬌的功力再如何了得，這麽多年下來伊麗莎白也生出不少免疫力，這時安娜的撒嬌大法便不十分好使了。
只見伊麗莎白硬著心腸掰開安娜的手，捏捏她軟嫩嫩的臉蛋：“乖，我過幾天再來看你。”
安娜咬著唇把伊麗莎白送出家門，伊麗莎白還沒走出一米，湯米就撐傘追上去，看得安娜一楞一楞。
安娜扭頭問母親：“媽媽，我覺得湯米對莉莉特別不同，他是不是對莉莉有不一樣的心思？”
波莉也捏捏女兒的臉蛋，力道特別輕，特別柔：“他喜歡她。”
安娜哼一聲，“喜歡莉莉的人多了去了，他喜歡又怎麽樣？”
艾達在母女倆後頭，幽幽說道：“湯米從小想要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他喜歡貝絲，我看貝絲早晚得進我們家。”
安娜反駁：“莉莉是人，不是東西。而且莉莉很愛查爾斯，她不打算再嫁的。”她看著硬是湊上去給伊麗莎白撐傘的湯米，覺得他怎麽看怎麽礙眼，“查爾斯是貴族出身，又是牛津大學的畢業生，以前還是倫敦有名的律師，湯米怎麽跟他比？”
查爾斯那麽好的條件，他追莉莉也花了好大一番工夫呢。
艾達：“可是他死了。”
安娜：“他在莉莉心裏沒有死。”莉莉是個很長情的人，不會因為查爾斯死了就迅速拋開查爾斯愛上別的男人。
艾達：“那是貝絲死腦筋，人都死了還有什麽好牽掛的。”
安娜：“是你不懂愛情。”
波莉把這對鬥嘴的表姐妹趕回家，關門，把漸趨凜冽的風雪擋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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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麗莎白一點也不想湯米送自己回家。
她現在是真不想和湯米有超出一般人的交往，她也不想收湯米的禮物，怕收得多了以後在湯米面前直不起腰。
尤其是懷裏的手槍，她白天怎麽就腦子糊塗收下了呢？現在想回禮也回不了，要是直接收禮不回，那她不成了貪人禮物的輕浮女人？
她可是知道倫敦社交圈裏有些女人，專門就是靠收男人禮物過活的，那些人說得好聽是交際花，其實就是高級一點的妓|女而已。
要不還是把手槍還回去吧，不知道湯米肯不肯收回去？
“在想什麽？”湯米冷不丁問她。
伊麗莎白沒留神說了實話：“想你能不能收回手槍。”
話一出口，她有些懊惱，卻也不能把說出來的話咽回去，只能將錯就錯，把手槍掏出來：“我很感謝你的禮物，但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能收。你這份禮物太貴重了，我沒辦法回禮，就這麽收下以後我就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你了，你還是收回去吧。”
伊麗莎白說得臉都紅了，收下別人的禮物又退回是一件很失禮的事，她從沒做過這麽失禮的事。
湯米自然是不肯收回，他送出的東西從來就沒有往回收的。
“上次不經你同意親了你，這把槍就當做我給你賠罪的禮物，你不用回禮。你如果執意不收，我只會理解為你不滿意我的賠禮，回頭我給你找更貴重的東西，直到你願意收為止。”湯米掐準了伊麗莎白的脈。
伊麗莎白的臉更紅了，不知是被風雪刮紅的還是被湯米的話氣紅的。
她知道湯米是真的能說到做到，只好把手槍收回去。
冰冷的槍身凍得她手指僵硬。
終於來到自家樓下，伊麗莎白匆匆扔下一句“再見”就沖進樓道，甚至沒有回頭看湯米一眼。
湯米看著她小小的身影消失的黑暗的樓道裏，拿出煙盒，抽出一支煙，點燃，邊吸煙邊往回走。
回頭伊麗莎白肯定又要想辦法躲著自己了。嘖，追女人真麻煩，追一個受過良好教育、滿腦子社交禮儀的女人更麻煩。
想到這裏，湯米扔掉只抽一半的香煙，轉身往麗茲·斯塔克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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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安娜又在湯米身上聞到那股濃烈的劣質香水味。
他又去外面找妓|女過夜了。
——是的，安娜之前問了母親，才知道湯米根本沒有交往中的戀人，他只是有幾個相好的私|妓，得空的時候會去找那些女人解決需求。
也因此，安娜在確認湯米喜歡莉莉之後，對他更看不上眼了。
什麽人啊，一邊對莉莉獻殷勤，一邊跟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上|床。他根本不是真心喜歡莉莉，連查爾斯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第二天傍晚，安娜把湯米堵在回家的路上。
她今天特地跟學校告假提早下班，就是為了解決湯米的問題。
安娜對覬覦莉莉的人沒好臉色：“媽媽說你喜歡莉莉，是真的嗎？”
湯米毫不驚訝自己的心思被波莉看穿，他驚訝的是安娜居然會找上自己。
“是又怎麽樣？”他用獨特的漫不經心的語調說。
安娜直截了當：“你不是一個好丈夫的人選，我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以後不要再糾纏莉莉。”
湯米嗤笑：“這事你說了不算。”他要娶誰什麽時候輪到一個表妹說話？
安娜昂頭：“我說了能算。我是莉莉的妹妹，我不點頭，莉莉不會讓我有新的姐夫。以前查爾斯向莉莉求婚，我們家每個人，從我養父母到兩個哥哥再到我，我們全部人都同意了，莉莉才答應求婚的。”
現在吉本斯家就剩她一個，她不點頭，不管什麽人都別想娶莉莉。
她會幫爹地媽咪和哥哥們把好關，不會讓莉莉被壞人欺負的。
湯米默默吸煙。
安娜張牙舞爪威脅他：“如果你對莉莉不是真心，你只是想玩弄莉莉，我勸你早點收手。不然我有辦法讓你雞飛蛋打，你別不信。”
湯米抽完一整支煙：“我沒有玩弄伊麗莎白的意思。”
安娜冷哼，“你最好沒有。”不然她就讓媽媽幫忙，媽媽不幫，她就跟莉莉離開謝爾比家。
湯米：“你認為我配不上伊麗莎白，為什麽？”安娜自小和伊麗莎白一起長大，她對伊麗莎白的了解比自己更深。或許她可以讓他的追求之路少一點波折。
安娜警惕地看他一眼：“你問這個幹嘛？”
湯米：“你不願意我追求伊麗莎白總要給我一個理由，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如果你能說服我，我就放棄，以後不會再找伊麗莎白麻煩。”當然，“麻煩”的定義是什麽由他來定。
安娜思考一下，覺得這個條件她可以接受，便一條條列舉：“第一，莉莉很在意丈夫的忠誠。你一邊喜歡莉莉，一邊還找外面的女人上床，這絕對不行。或許有些女人可以接受丈夫在外面亂睡女人，但莉莉不是這種人。
“第二，莉莉喜歡有文化的人，你沒讀過多少書。莉莉的先夫查爾斯可是牛津大學三一學院法律系的一等榮譽學士，你連大學都沒讀過，比查爾斯差遠了，莉莉不會喜歡你的。
“第三，你的職業。剃刀黨聽起來霸氣，說穿了就是收保護費的小混混，游走在合法和非法的邊際。莉莉甚至不願意讓我接觸謝爾比家的生意，你認為她會接受一個職業混混頭子當丈夫？別做夢了。”
這麽一列舉，安娜發現自己反對的理由並不是很多，不過沒關系，數量不夠，質量來湊，每一條理由都實實在在，可不是她雞蛋裏面挑骨頭。
“理由我說完了，每一條都是真實的，你說到做到，以後別再糾纏莉莉。知道沒有？”安娜要湯米履行諾言。
湯米也認可安娜的說法，但要他就這樣放棄伊麗莎白，卻是萬萬不可能。
“我和伊麗莎白在一起，她就可以成為你永遠的家人，你不必擔心你們兩姐妹各自嫁人以後變得疏遠。”湯米誘惑她。
安娜不為所動：“莉莉的幸福最重要。”瞪湯米一眼，“你想食言？”
湯米避而不答，反問道：“你認為伊麗莎白現在被埃塞克斯公爵追著做情婦、像下水道裏的老鼠一樣到處躲藏的日子很幸福？還是你認為她在這種情況下能找到另一個牛津大學的一級榮譽畢業生做丈夫？”
這個問題安娜當然想過。
“埃塞克斯公爵今年六十七，已經是等著蒙上帝召喚的年紀了。等他死了，莉莉就不用再躲了。”
湯米：“萬一他很長壽，活到八十多歲呢？你要知道，養尊處優的貴族一般都能活很久，只有天天操勞的窮人會早死。”
這種可能性安娜也想過，但她拒絕相信這種可能會成真。
“上帝保佑莉莉，祂不會讓那個禍害活這麽久的。”安娜的底氣不足。
湯米：“你要把伊麗莎白下半輩子的幸福托付給虛無縹緲的上帝，萬一上帝保佑的是埃塞克斯公爵怎麽辦？公爵有錢有勢，他能給上帝捐更多稅，你憑什麽認為上帝不會有保佑他？”
安娜沒辦法反駁。
她從沒想得這麽深遠。
湯米趁熱打鐵：“退一步說，即便上帝願意保佑伊麗莎白，誰知道祂要到什麽時候才保佑？伊麗莎白堅持不到那個時候。”
安娜皺眉：“你什麽意思？”
湯米：“伊麗莎白最近一日三餐都在吃土豆，她手裏的錢應該不夠花了。”他問過伊麗莎白一直光顧的小販，也從伊麗莎白家見過她吃剩的土豆——只有土豆。
安娜先是不信：“不可能。查爾斯給莉莉留了一大筆錢，還有我養父母，還有亨利，都給莉莉留了很多遺產，她怎麽可能缺錢花？”
湯米：“我不知道伊麗莎白手裏有多少遺產，我只知道，如果伊麗莎白手頭有錢，她不會一直吃最討厭的土豆。”
這個理由很在理。
安娜很快想通：“莉莉手裏的錢都存在她用真名開的英格蘭銀行的賬戶裏了，她沒辦法在不驚動埃塞克斯公爵的前提下取錢——公爵跟英格蘭銀行的董事很熟，莉莉取錢他肯定會察覺的。可莉莉還有稿費收入啊！”
湯米想到自己前次見過的退稿信：“恐怕沒有稿費，我在她家見過退稿信。”
安娜終於捋清情況，心裏又好氣又心疼：“我說莉莉昨天看著有點瘦了，我還以為是我看錯。她總是這樣，什麽困難都不跟我說，只知道自己死撐。”真想狠狠打她一頓屁股，就像她小時候不聽話媽咪教訓她一樣。
湯米想到昨天明明很喜歡卻推三推四不肯收他禮物的伊麗莎白，由衷認同：“她的確是。”
他打開煙盒，“我幫伊麗莎白找了一份工作，在加裏森酒吧算賬，工資是周薪二十英鎊。你去告訴伊麗莎白，讓她明天開始上班。她有了收入，應該能過的好點。”
安娜正眼看湯米：“你怎麽不自己去？”
湯米瞥她一眼：“我去她肯定不願來。”看他昨天送一把槍有多難就知道。
有道理。
安娜又問：“周薪二十英鎊？”
湯米：“雇主願意出這麽多，用不著你心疼。”
安娜：真當她不知道加裏森酒吧已經成了謝爾比家的產業，這些錢不就等於湯米自己貼補的。
“工資比外面同等崗位的工資高太多，莉莉一看就知道有貓膩，她不會答應的。減掉一半，一周十鎊差不多了。”安娜提議。
湯米點燃一支煙：“可以。”
安娜看著湯米低頭點煙，忽然意識到一個事實：湯米在莉莉面前很少吸煙。
或許這個家夥沒有那麽不可取。
安娜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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